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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春的柳絮,转眼飘遍七十二条街巷。酉时三刻,护城河两岸已聚满人影。卖豆腐的吴阿婆将浸透桐油的竹篾折成莲花,颤巍巍的手在暮色里像两片枯叶。
她记得去年水车塌了,是苏大人带着衙役连夜修好,官靴上沾满田埂的泥。
"阿嬷,这个怎么扎啊?"
穿红袄的小丫头举着半成品凑过来,发髻上还沾着米浆。
吴阿婆刚要指点,忽见河对岸亮起星星点点的光——原是城南书院的学子们抬来了三丈长的素绢,墨迹未干的"福寿安康"四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。
戌时初,月光漫过城楼飞檐。不知是谁起的头,第一盏河灯顺着水流漂向东南,接着是第二盏、第三盏,第四盏……
转眼间,整条护城河成了流动的星汉。
扎着总角的小童们捧着冬瓜雕的灯船,烛火透过青皮映出脉络,恍若苏大人案头那方寿山石冻的纹路。
"让让!劳驾让让!"
绸缎庄的伙计们挤过人群,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灯笼。
细看竟是用百块碎布拼成的鹤形,每片布料都绣着姓氏——东街卖炊饼的赵三,西市打铁的李大锤,连城隍庙前算命的瞎子王都在鹤翼处缝了块褪色的八卦巾。
忽然,人群如潮水分开。
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木架缓缓行来,架上供着尊三尺高的檀木像。
那眉眼分明是苏珏审案时的模样,左手执卷,右手指天。
木像前供着三牲五果,最显眼处却摆着个粗瓷碗,里头盛着新收的麦粒,还混着几根金黄的麦秸。
"这是……"绸缎庄掌柜瞪大了双眼。
"南郊三十六个村子凑的。"抬架的汉子抹了把汗,"苏大人去年免了咱们的春税,大伙儿说要用头茬新麦供神。"
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,整座冀州城亮如白昼。
十万盏河灯在护城河汇成璀璨银河,最前头那盏鹤形灯已漂出三里外。灯阵经过官驿时,守门的老兵忽然揉着眼睛惊呼——那檀木像前的麦粒竟在月光下泛起淡淡金辉,而东南天际,分明有颗星辰骤然明亮。
此刻的农庄,昏迷多日的苏珏在药香中动了动手指。
窗棂外飘进几点流萤,混着远处百姓的祝祷声,在他枕边聚作一团暖黄的光晕。
粼粼波光中,一盏描着鹤纹的明灯顺流而下,灯芯里藏着一枚新刻的玉佩——正是李明月亲手刻的祈福礼物。
……
苏珏猛然惊醒时,棋枰上的茶汤正泛起第三圈涟漪。
李明月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,青瓷盏里映出他苍白的脸——那上面还残留着梦魇中的冷汗。
“苏先生醒了。”
李明月起身扶起苏珏,眼神交汇的刹那,似乎道尽了千言万语。
"陛下已下旨于秋分日举行秋狩,不过,并未下旨让九侯同去。"
李明月落子的声响惊飞了檐下麻雀。
苏珏攥紧剑穗,青玉蝉的棱角刺进掌心。
连续七夜,他都在重复那个场景:军械库的箭镞刻着叛军标记,粮商账簿渗出鲜卑密文,老王爷咳出的血在《河工纪要》上写满"巽"字。